曾經在工作中被他人重傷,明明跟對方沒有任何過節,卻用言語中傷了我的名譽,當時年輕的我非常生氣,想說今天可以不要工作,但不能讓自己受委屈,並準備找當事人對質。這時身邊有位疼惜我的長輩勸阻,並說佛法修行中忍辱是六度之一,現在正是修忍辱的時候,不是生氣,而是從這件事中學習智慧。年輕、氣在頭上的我,當然聽不進他的勸阻,也無法理解忍辱為什會讓人有智慧,人怎麼可以讓他人這麼無理的欺負?這是修行還是踐踏自己?
進入了不惑之年,我才開始慢慢理解修忍辱的真正含義。很多人講佛教的忍辱,都只有告誡我們在忍辱中不生瞋恨心,是修行。但我受到無理的對待,要如何不生瞋恨心?是當作沒有發生?那是智慧還是逃避?如果先不弄清楚受辱的感受怎麼來,很難讓我們理解忍辱的智慧所在。首先,不管是言語或行為,當我們感受到被侮辱的時候,是代表事情超出了「常理」可接受的合理範圍。常理是人跟人在社會中建構出的文化秩序,是在同樣文化與社會秩序的人理解人的言語跟行為的規則。如果在台灣有人插對,這是一件很不合理的行為,超出常理,但在某些國家,可能沒有排隊文化,就無所謂插隊,這時插隊不會不符合常理,也無所謂常理。
有些常理是社會共同形成的秩序,有些常理是個人在教養過程養成的理解世界的內在秩序。當我們因他人的某些言行受傷害、生氣、難過是因為那些言行超出了社會或個人內在的常理。例如人跟人的相處不能暴力對待,這是社會常理,但感情中對方什麼樣的行為代表傷害或無禮,每個人心中有不同的理解。所以人是一個內在有著各種理解世界的秩序的存在,每天我所作的一舉一動都在遵行著這些秩序與常理,也期待他人能遵守,這樣世界就太平了。社會秩序會有法律或公眾壓力來規範,但個人內在的秩序,那是連個人都無法理清的世界,什麼樣的言行對我是羞辱還是禮貌?每個人似乎都有不同的準則,如果有人說了一句平常的問候,但接受的人認為是不禮貌,感受到被羞辱,這件事到底是誰的問題?是講話的人?還是生氣的人?
每次經歷生氣、受傷、難過的言行,通常我們的反應是不讓自己受委屈,合理的認為反擊回去才是為自己負責的行為。但所謂修忍辱,就是在情緒發生的那一刻不是回擊,而是覺察。對方的言行到底是衝撞了我的什麼秩序?我的秩序是怎麼被建構的?這些秩序的合理性是什麼?為何需要有這些秩序?這是生存的必需嗎?還是阻礙我成長的保護牆?在這些反思中,會發現受辱的原由不是因為他人的言行,而是在我的內在建構的某些常理,而對方的言行剛好碰撞到這些界線。如果今天有人罵我「笨蛋」,如果我生氣,代表在內在有一個自己不能成為「笨蛋」的規則,別人的罵聲,剛好衝撞了這條界線,但規則來自於防備某些存在的事情發生,例如不可以偷東西,代表有偷東西的人,不可以成為笨蛋,代表我是笨蛋的事實存在。因為對方的言語生氣,剛好証實了我是笨蛋的事情。很多人以為在別人的侮辱中捍衛自己是守住了自己的自尊,但我們守護的卻是對方的辱罵是事實這件事。如果內在裡根本沒有不可以成為笨蛋這個規則, 他人的言行不會牽動我們的情緒,所謂智慧就會讓我們看到這些情緒產生的真正原由,同時幫助我們去除這些不必要的內在秩序。
在忍辱的生命功課,正義牌代表了內在建構的秩序,是我們想要捍衛與保護的 而吊倒人幫助我們看到這些秩序的不合理性,最後在死神牌讓不合理的秩序死亡。 |
金剛經裡有一句話「知一切法無我,得成於忍。」這句話裡的「無我」並不代表沒有我,而是指沒有用各種理解世界的秩序綁住的我,沒有了這些秩序,就無所謂打亂秩序,也就沒有受辱的情境而產生的情緒,這時候就成為了「無我」而修成的「忍」。忍辱的智慧不是學習如何忍耐,而是學習如何覺察與放下內在建構的我的秩序與界線,不是受氣了當作事情沒有發生,而是受氣了卻可以先覺察氣來自於什麼樣的「我」,之後再找到對應方法。大部份受辱的感受來自於有關自我的秩序與認知,最終的對應方法就是打掉這些秩序,這就是塔羅大秘牌的高塔真正內含的生命意義,那座高塔就是人在成長中建構出來的各種價值觀,要讓自己真正自由、不被他人束縛(惡魔牌),唯有打掉那座塔。當內在裡不再有界線與要守住的秩序時,他人的任何言行都不會牽動著我們的負面想法與情緒 。
惡魔牌裡的束縳,並不只是外在物質的慾望,也是我們的內在建構出來的「自我」 必然與世界連結的束縛,並且為自己建構高塔,只有衝出高塔,我才能真正的自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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