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戲與旁觀的生命智慧

人生就像一場戲，這是很多智者說過的話，通常說這句話時，是因為人生的不合常理或無耐，我們就用「一場戲」告誡自己或他人，不需要太認真。但如果人生真的是一場戲，一輩子我們都當旁觀者，甚至是路人，那當旁觀者與路人的樂趣會是什麼？想想去看電影、打球、玩遊戲的心情，當我們不懂或不喜歡某些球賽的規則時，會覺得那些球賽很無趣，也覺得投入在裡面吶喊的人像瘋子；或者我們去玩桌遊，如果不加入遊戲，只會覺得桌遊幼稚；看電影也是，如果不投入到故事裡的情節，在電影院裡的時間會變得非常漫長。換句話說，如果人生如戲，我們不懂得如何投入戲裡，是否也是在過著無聊、無趣、等著時間趕快過完、但有時候也羨慕其他人可以入戲的生活？

在占卜時，越來越多人評價自己的人生覺得好無趣，不管做什麼都提不起勁，工作無聊、感情沒什麼新意、除了每天想著去哪裡旅遊，好像沒什麼有趣的事可聊。在我的觀察裡，這是一種入戲障礙，也就是找不到投入遊戲的方法，所以只能用旁觀者或路人的心情過著自己的人生。這就像眼前攞著大富翁的桌遊，卻覺得桌遊好假、裡面用的錢都不是真錢、買來的地也是假的，所以幹嘛要玩？浪費時間，之後就把遊戲推到一旁，但又找不到其他好玩的事，只能坐在一旁發呆或看著別人傻傻開心的玩。

有些人不想入戲的原因，可能是看透人生的虛幻，覺得所有的追求都是假的，人死了還能留下什麼；有些人不想入戲的原因，其實只是害怕入戲後所有情緒的起伏無法控制，戲裡的失落、悲傷、痛苦、自卑都是真的，會讓我們受傷，當然快樂也會是真的，但人通常會先看到讓我們害怕的情感而退縮。如果不入戲的原因是前者，似乎也有點像佛教所說人生如幻的意味，但我們看到死亡的虛無而不再對生命有渴望，代表我們把心放在遙遠的死亡的那一刻，卻與自己的身體分離，而禪宗教導我們的卻是要身心合一的道理，也就是「活在當下」，如果是身心同步的在當下，雖然我們有對死亡的覺察，但卻也會更專注的投入戲裡，投入到現在的每一刻的時間中，入戲但又覺察自己在戲裡，而不要讓自己的心迷失在遊戲中，這才是佛教要我們看透人生如幻的原因，是要我們的心隨時清明、隨時明覺自己在哪裡。

如果無法入戲的原因是「害怕」，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而選擇成為旁觀者與路人，這時候，我們就需要認真去思考，我真的想要一輩子以路人的方式過自己的人生嗎？這就像所有人坐在電影院裡，大家都隨著故事哈哈大笑或掉下眠淚，而我們只是一直看著手錶，想著電影為何還不結束，電影結束了，也代表生命的結束，結果我們一生所做的事，其實只有看著手錶等著死亡的來臨，這真的是我們想要的人生嗎？我想答案應該是否定的。

不管是看破生的虛幻，還是害怕太入戲，這裡我們所糾結的都是害怕「失去」，所以從不入戲的心態反應的是想要擁有的渴望，一旦我們擁有什麼，就會有失去它的風險與擔憂，所以有些人乾脆就否定自己想擁有的渴望，但否定就會成為對渴望的壓抑，越否定，就會讓心理的壓抑越多，身心就會感到更多的焦慮，這些焦慮情緒都會反應到日常行為，會成為所謂神經質的情緒反應。佛教的智慧會告訴我們，不是否定渴望，而是要探究渴望，理解我們在渴望什麼？為何會渴望？從這些反思中，是慢慢破除對「擁有」的執迷，用智慧解開不敢入戲的心結。

每個人都會希望自己的生命充滿精彩的冒險與樂趣，但所謂的精彩，並不只是擁有快樂的回憶，去聆聽精彩的生命故事，會發現都與失去與痛苦有關，有了失去過的痛苦，人似乎才會懂得擁有的快樂，但長時間的擁有，就會漸漸遺望曾經因為擁有而快樂的心情，所以如果想要再次擁有精彩的回憶，也就是需要另一個失去的故事，換句話說，所謂精彩人生是不斷讓自己走向失去的冒險，但最後又因為失去而獲得更多的故事。猶如大秘牌裡的愚者，他走向懸崖的冒險在很多人眼裡是愚昧與魯莽，但愚者卻有機會走向精彩的生命旅程，而聰明的人，卻只能成為聆聽他人故事的旁觀者。如果認為人都會死，死了就什麼都沒了而不想再努力，或者因為太過害怕失去的傷痛而不敢渴望，這些心態，注定讓我們的人生走向無趣與無味，最後就是在觀看手錶的無耐中等待戲院散場，一場由我主演的戲卻在我的旁觀中結束。